方烨愣了愣，将手放回口袋里。他双手插在两边的衣袋，若无其事地往前走，我意识到自己的失礼，有些心虚地跟过去。
其实，古阴镇的情调，除了有些阴森外，还是很不错的。青石板拼凑的道路，每隔一段距离，就会有红色的灯笼，一排下去，望不见尽头，这种诡异的红色增添了惊悚的味道。
看得出来，我们所走的这段路，一边是店铺的背后，一边是围墙。
不宽的道路，回荡着我们轻微的脚步声。我习惯性地摸出手机，打开屏幕，有些不可思议：“16:28？”
这里这么黑，怎么也像是大半夜啊！！！
“嗯？”方烨扭头。
“是不是我的手机坏了？”我嘀咕。
“古阴阵是见不着太阳的。这里是不允许阳气进入的地方。”
我目瞪口呆，难怪我明明感觉只是打了个盹，怎么就突然变成黑夜了。
也就是说，这里一年四季，不分昼夜，都是怎么阴森森的？！！
方烨很耐心，一路跟我讲解这边的布局，用词简单明了，很符合他的性子。
格局上来说，古阴镇是对称了，中间的大道各种鬼物游荡，面对大门左边的巷子是尸街，右边是鬼街。
无论尸街还是鬼街，里面的巷子错综复杂，十分有特色。
我以为会一直往前走，却不料走到一千米之时，他突然拐弯。鬼物果真是和人不一样。
即便是看到满街的鬼物在移动，但却没听到繁杂的声音。偶尔能听到细细碎碎的说话声，但永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。
它们移动的很慢，有些有脚，有些没有。
这样多的鬼物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，有断头的，有掉眼睛的，又胳膊完全被掰到身后的，但大多数的模样还是与正常人无异的。
我不免有些恐惧，正当我踟蹰，手已经被牵起。
方烨对此也不多说，相比这些，即便我知道方烨也可能是刽子手，但还是觉得他比这些鬼物要安全。我任由他拉着，行走间，两边扫过阴冷的气息。
缓慢移动的鬼物们突然停下来，用他们那无情绪的表情，呆滞的目光望着我们。
我怕的地紧紧回握他冰冷的手，以免自己走丢了。
方烨的步子突然减慢，我以为有什么状况，连忙更加靠近他：“怎么了？”
“没有。”他嘴角噙了笑意，“就突然想走慢些。”
难道是为了跟他们保持同样的节奏？那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啊！
过了大街对面，他牵着我往一条巷子走去。我发现奇怪的现象，往这边走的都是有脚的鬼物，而那些没脚的，飘着离去的大多数都是往另一边巷子走去。
方烨又读出我的心思，蹙眉：“你感觉不出他们不一样吗？”
“嗯？”什么不一样？气息？的确有些不一样。那些没脚的，又或者看着比较飘渺的，阴气比较柔软。而这些可以让人看得见双脚的，阴气比较硬冷，但细细感受，却觉得他们身上的不像是阴气。
“那些是亡灵，这里则是……”他突然转身，盯得我毛骨悚然，而后十分阴森，一字一吐：“僵……尸……”
“！！！”所以我旁边这些匆匆而过的，都是僵尸？！
他另一只手突然捏住我的下巴，趁我发愣之时，竟毫无预兆地吻了一口：“灵溪，我们要在这里举行婚礼。”
冰冷柔软的唇瓣轻碰，心中的被绷紧了一根弦，蓦然悸动。
“！！！”我的双眼一定瞪得前所未有的圆大，已经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描述我此时的感受。
他是故意将我带到这里来？可是……
“为什么是这里？”
冰冷的指腹，沿着我的脸蛋的轮廓轻轻摩擦，带着温柔似水的目光，那声音似真似幻：“你会知道的。”
时而温柔，时而冷漠，时而高傲，时而孩子气……
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方烨。
就像是……波斯猫，是的，他就像是波斯猫，有着高贵的气质，习惯露出不屑的眼神，偶尔又孩子气。
我抬头，从他星辰般的双眸里映出我惨白的面容，我惊慌的表情让他浅浅一笑，是他惯有的得意笑容。
“珂斓应当到了。”说着，他扭头朝街角的一家店铺望去。
他双手又插回衣袋里，鞋尖改了方向，向那店铺走去。
望着他好看的背影，我恍恍惚惚，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。他要跟我冥婚？冥婚婚礼就在这里举行？
没有朋友，没有亲人，就这样举行婚礼？这有意义吗？
十步远，他突然顿住脚步，回头望着我。我猛地缓过神，紧跟上。
“嫁给我，就这么不开心？”
他的语气没有失落，没有愤怒，平淡得像是缓缓流动的清水，找不到任何情绪。
我低眉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穿上嫁衣，携着心爱人的手，步入殿堂，这是每个女孩子都曾经做过的梦。不知是谁曾告诉过我，有些人幸运，可能梦想成真；有些人比较不幸，让婚姻成为被迫无奈的人生必走之路。
秀眉微蹙，我思量着这场婚礼的意义，既不是幸福，也不是无奈。更像是一个入口，我闯进了他的生活，而这场婚礼就像他神秘莫测世界的入口。于我，除了震惊，就只有麻木得不知所措而已。
话总算有些情绪：“我以为你会逃？”
也不知哪来的胆子，我想象着他便是魏斌，极其自然伸手拉上他的手：“逃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？”
这是我第一次，带着笑意，心平气和地谈及双方的关系。
掌心的温度就像是电流，让他猛地一颤，这一回，换成他愣住了。
我学着他，略带嘲讽：“怎么？你想反悔？”
他稍稍俯身，面容很严肃，捏了捏我的脸。我有些不解他的做法，而他用力一扯，蹙眉嘀咕：“没有被上身？”他敲了敲我的脑袋：“刚才还那么害怕我，怎么突然就脑袋开窍了？”
摸着微疼的脑袋，我竟无言以对。
在我心里，假如我还能称得上是人，那我的人生道路是弥漫着烟雾，我不知道有没有路，不知道有几条路可走。正当我迷茫，方烨神出鬼没地出现。
这个性格怪异的神秘鬼物，我分不清他是好是坏，因为他伤害过我，却也保护过我；欺骗过我，却又心疼过我。
魏斌……就像是我手上的风筝，愉悦的两年多，线断了，消失了。想起来，会悲伤，会哭泣。但我却不再奢望他会回来。
心里住着一个人，我不能逼迫自己爱上方烨，却时时有私心，把他当成魏斌。其实，我也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，但起码相处得更愉悦不是吗？
他牵着我，嘴角保持一抹轻柔的微笑。
不到五百米，我们就到了“饮品店”。
复古的建筑，镶嵌玻璃，里面的装潢有些像咖啡馆。
牵着我的手始终没放开，他推开门的瞬间，我看到坐在角落的魏珂斓露出惊讶的表情。
店里客人不多，也很安静。她的目光停在我们相牵着的手，狐疑地来回打量我们。
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，但也佯装淡然地朝她微笑打招呼。方烨则是毫不在意，从容为我拉开椅子，而后又十分得体地坐在旁边。
魏珂斓和方烨都点了一杯红色的饮品，我望着菜单一眼，十分茫然地回头向方烨求助。
因为这上面写的饮料我一项也没见过。
红饮：凤红，人红，牛红……
清心：信则，竹青，柳汁……
价格竟有两种，一者是人民币，一者竟是冥币！！！
最贵的是“人红”和“竹青”。
方烨和珂斓都点了“人红”，而我不知道该点什么。方烨建议：“你可以喝竹青。”
于是，我便跟服务员要了一杯竹青。
透明的高脚玻璃杯里，红色的液体粘稠，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嗅觉出现问题，隐隐飘来一股腥味。
竹青是用好看的竹杯装着，液体颜色有点像泥猴桃汁。我搅动了一下，竟闻到淡淡的柠檬味道。
尝试喝了一口，竟是熟悉的口味！！
锁魂不久之时，他说我魂心不稳，加上阴气不足，每天都会给我喝一杯绿色的液体，那液体我一直不晓得是什么。原来竟是竹青！
不同的是，这一杯的竹青里有点柠檬的清香，没那么涩。
魏珂斓浅饮了一口人红，满意地舔了舔红唇：“这一次更新鲜了，算是对得起这个价。”
我不懂她的意思，后来方烨告诉我，红饮就是血，人红自然是人血。魏珂斓是僵尸，喜欢血是正常。可方烨……
他在古墓里沉睡了千年，没有呼吸，没有心跳，皮肤白皙……他说，尸街是僵尸才会来的地方。
所有……那时候，我质疑，我的鬼物未婚夫是不是一只僵尸呢？然而我却始终没问，因为他若想告诉，总会告诉我。
这次见面，最主要是谈及无脸女鬼的冥婚场景。
魏珂斓说，做他们这一行的，其实不随便提供资料。无脸女鬼的那场冥婚的新郎要求过，此事不让外传。
但她耸耸肩：“那顾客也并没有透露过多资料，就连我都觉得神秘。他聘请的冥婚师不下十个。从配对，传贴，下聘，祭文，龙凤贴……到最后的婚礼，每一步骤的冥婚师都不同个。这场婚事，当初我也有些好奇，只是没想到，这客人的来头不小，竟请到了湘西那边的高人，我破不出任何其他信息。”
“连你都破不出，只有湘西十二宗的禾氏了。”十分肯定，但相对于魏珂斓的惊讶，他很平淡，似乎一切在预料之中。
魏珂斓说出这些的时候，就像士兵打了败仗，多少有些泄气。后来，方烨告诉我，魏珂斓外表优雅柔弱，其实内心却是好强得很。所以对于自己战败过的战争，她能瞒就瞒。有一回一定会再次切磋，一定战赢为止！
这么一说，我倒是能理解她那日为何一提到这场冥婚，想也不想便说不曾参与过。
魏珂斓说，能告诉我们的就只是那场冥婚的地址，至于新郎的模样，她说她一向脸盲，除了当时见到之时，感叹颜值不错，五官却也忘了。
方烨突然说失陪，去了趟洗手间。
魏珂斓见他一离开，连忙朝我凑近：“灵溪，你是不是很疑惑，他为什么急于办婚礼？”
我反应有些迟钝：“嗯？嗯！”
“方烨倒是想得细，自己的女人，虽说掩着藏着好些。但你不一样，你的血，已经在僵尸一族传开了。他告知了天下，任谁都不敢碰你了。”她优雅地掩嘴而笑。
看我眼里尽是惊讶，她又敛了笑容，细长的眉毛微蹙：“不过……”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