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话的开始，是陆宁宁问我是否醒了。
我的头像弹出来，但我知道，是方烨用我的号回了一句：没。
估计她以为是我逗她，所以发了张小黄人踩死小鸡的表情。
方烨直接将我躺在床上的小视频发给她。
那张视频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视频里，我躺在床上，白色的湿毛巾盖在我的脸上，还冒着热气。
整个僵得像是被放进冰窖里，僵得只有嘴角才能抽几下：难不成……难不成我昏迷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照顾我的？
接下来，陆宁宁发了一张十分夸张的大笑表情，并附上一句话：你确定能把溪溪照顾好？
方烨居然发了个抠鼻的表情。
陆宁宁：我记得家礼书上说，人死了才要用白色的布，或者是草纸盖住脸，你确定你这是在照顾你家老婆？
方烨十分简索地说了句：网上查的，说病人需要用热毛巾敷脸。
陆宁宁简直就是表情帝，她发了张胖子想笑又不敢笑的憋屈表情，然后说：溪溪……是病人？
我也很疑惑，身为半鬼的我，是病人？
往下拉屏幕，赫然是他回复：不是。
整个石化……而后心房闷出心火。
我紧紧的握着手机，气得咬牙切齿，因为方烨一定是又在捉弄我！整张毛巾铺在我脸上，是不是该庆幸我是个半鬼？若是换做普通人，生病一场，让他照顾，没病死都被闷死了！
况且，我是半鬼！哪里算是病人？！！
陆宁宁也不解：那你把毛巾放她脸上是啥意思？
我本以为，他会说“我想感受一下照顾病人的心情”，亦或者“暂且将她当成病人。”
然而，他接下来的话竟让我想气又气不出了。
他的文字还是那么简单，我却能感觉出他态度十分认真，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：男人照顾生病的女人，女人会感动。
我怔住了，从没想过方烨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。看样子，又像是他在哪里听说的话。
重点是，他……想感动我？
我不可置信，反复查看这句话不下五次。的确没看错，这行字印入我脑海，久久挥之不去。
下意识朝房门外瞅了眼，只见方烨不疾不徐地走到厨房倒了杯水。
伴随着汩汩的水声，我的心注入一股暖流。嘴角不自觉上扬，这种暖心的体验，对我来说很久违。
从没想过，除了魏斌和陆宁宁，还会有第三个人让我感到温暖。
温暖？冷漠，孤傲，狡猾，爱冷嘲热讽的方烨，竟然也有温暖的一面？
没经过我的同意就用我的手机，这是触犯我的隐私，但见他如此，我的气消了大半。
就在我打算原谅他之时，习惯性将屏幕下拉，接下来的对话让我崩溃！
陆宁宁发了一张“好男人证书”的表情给他。
后者竟十分幽默地回了句：奖品呢？
我当时还在想，这千年鬼物，竟然还知道幽默？
重点是接下来的那一连串照片，主角全是我。将近十张。要知道，陆宁宁除了自拍，其它照片没一张正常的！
所以……
吃饭的时候，嘴巴被塞得鼓鼓的照片；上课打瞌睡，手将脸蛋撑得皱在一起的照片；被老师叫到讲台领试卷，因为太低分而不好意思的照片……甚至……甚至就连我小学胖乎乎，冬天裹着棉服十分滑稽的僵硬站姿照片都有！！！
柠檬！我跟你什么怨什么仇？
牙齿在打颤！我再也没心情看接下来的对话，立即给陆宁宁发个愤怒燃烧的表情，并道：陆宁宁！你想死吗！！！！！
不是反问，是已经确定她是想死了。
我发的感叹号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，陆宁宁的头像跳出来，带着流泪的表情和一句话：你家老公不厚道！居然没删了！
想我的形象，从来都是那么清纯可人，陆宁宁这种闺蜜真是前世的仇人，怎么可以把的形象毁得这么彻底？给谁看不好，还偏偏给方烨看？！
倏然，我恍然大悟，难怪方才方烨会时不时地看我一眼，而后又对着手机屏幕傻笑！
估计是里面你的图片丑得他认不出我了！
我气得扔下手机，急冲冲地就要出门。
方烨正往装了半杯水的杯子里烧符，见我情绪很不好地开门，忙走过来拉住我：“你去哪？”
其实，在遇见他之前，我的脾气真的很好，但不知道为什么，他一出现，所有的合理的事都变得不合理！特别是最近，肝火非常旺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，我阴着脸瞪他：“不经同意就碰别人的手机，你是有多不礼貌？”
为了讽刺他，我是学着第一次见到他真身之时，在书房里对我说话时的语气。
没敲门就进别人的房间，是有多不礼貌？——
他一怔，眸子有些担忧：“所以你要离家出走？”
我心想，谁像你那么幼稚？动不动离家出走？语气很冲：“我不过是要去找柠檬算账！”
“别怪她。”方烨松了口气，却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。
他难不成要为柠檬说话？这并不是他的风格。不知为何，想着他是要给柠檬说好话，我心中竟像梗了根刺，很不舒服。
他蹙眉，语气却淡然：“这事……她做的挺不错的。”
气得我立刻甩开他，心口堵了个石头，却抿唇不反驳他。
方烨望着满是怒火的我，突然会心一笑：“至少我能看到不一样的你。”
这回换成我一怔。我望着他，后者保持那抹笑意，揉揉我的脑袋：“你生气的时候，我很喜欢。”
喜欢你个头！我生气，你喜欢？你喜欢我就要生气吗？
不过……这表情是怎么一回事？没有捉弄，没有嘲笑，眼里慢慢的……爱意！没错，是爱意。
就像是一盆水，瞬间熄灭怒火，他亲昵的动作，如果将怒气转为暧昧。
微弱的心跳，血液流淌得速度渐渐变快。脸部的热度让我察觉的红晕爬上去。
我支支吾吾，不敢看他的眼睛，想要逃开这样不舒心的气氛：“算了，我原谅她就是了！”
其实想想，也没什么好生气的。从前陆宁宁也没少开这种玩笑，我大多都是委屈埋怨，怎么这次就火气那么大？
他听到我这话，又见我脚尖的方向从大门口移开，松开我的手臂。
不想被他看到我害羞的表情，我低头走到沙发上，抱着枕头，假装不在意地拿起电视遥控器。
背后传来开水龙头的声音，我扭头，见他用脸盆盛水。
动作很熟稔，凭空烧了张符扔进盆里，并做着怪异的手势对着盆子呢喃着什么。
我听不懂，但却晓得他在做法。
有些好奇，我放下遥控器，走过去。
只见，随之他蹙眉碎碎念，盆里那被烧成黑色的灰屑在水里凝聚成一个箭头形状，那箭头指着我，方烨已经将手放下去，并停止念咒语，蹙眉盯着那黑色的箭头。
不一会儿，那箭头像是坏掉了的机器，开始来回转动，再过会，竟让三百六十度顺时针旋转。
望着盆子里的水转得越来越快，形成一个漩涡。
符灰屑和水交融，黑屑拌在水里，隐隐约约，黑色的漩涡变成一张惊恐表情的面具。
瞳孔一缩，我带着惊讶思虑，面具？这黑色京剧面具怎么有些眼熟？
“小心！”跟着台面，方烨伸手将推开，我看得出神，毫无准备，被他推得后退踉跄了几步。
那灰黑的水从盆子飞出来，在空中汇成一张黑色线条的脸谱，分明是那么可怕吓人，却是孩子稚嫩的笑声。
方烨黑着一张脸，望向那龇牙咧嘴的脸谱。我连忙跑过去，惊魂未定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悦悦。”他带着微怒的情绪，却又有些无可奈何：“这孩子……”
“悦悦？”我蓦然想起，这脸谱让我想起墓室里遇到的小孩骸骨。
方烨说过，那骸骨是悦悦的。
可是，方烨这是做什么法？悦悦那调皮的笑声又是什么意思？
他用一道符，将那水脸谱收回脸盆，揉着额头：“悦悦逃了。”
“逃了？！”我不解，“你不是说她在养魂吗？”
“这孩子皮得很。”他露出一副“拿她没办法”的表情，边说边走到沙发，坐下：“养魂就将她两部分的魂都放在骨灰坛子里，让离散的魂渐渐吻合。但悦悦不喜欢孤独，时间长了，她自然呆不住。”
其实，谁也不喜欢孤独。更何况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。
我担心：“那怎么办？她还是个孩子，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？那么多没人性的鬼物。我怕她……”越想我的心越慌：“方烨，不行，我要出去找她！”
方烨拉住就想离开的我：“能这么快破了我的禁符，怕是她不欺负别人就好。”
这话说得……
“她当真这么厉害？”我还是不放心。
他带着思虑：“嗯……千年怨气锁骨，又是我的孩子，拥有这样的能力，我想她也是很无奈。”
“……”夸孩子的时候，能不自恋吗？
但听到他这么说，我还是对悦悦很自豪：“也许，是因为有我这个妈？”
他上下打量我，然后很淡然地回了句：“倒希望她不会像你。”
那时候，我只以为他是嫌弃我，才说这么一句话。噘着嘴不满：“像我怎么了？我虽然不倾城倾国，但起码长得还过去！”
方烨坐在沙发上，我站在一旁。他还拉着我的手握，抬头望着我，目光如星空深邃，里面似乎演变了千年的沉淀。
这种道不明的眼神，又猜透的心思，总能让我心中一寒。
这样的凝望，他坚持了不下十分钟，我心里已经开始慌了。
不止一次，他用这种怪异的眼神凝望我，里面饱含千言万语，可我却一个字都读不出来。分明情绪复杂，却又表现得那么冷静，盯得我心里发毛。（未完待续）